﹝國語﹞
《國語》全書共二十一卷,分別記述了西周末年至春秋末年〈約前九六七至四五三年〉周、魯、齊、晉、鄭、楚、吳、越八國的事,是先秦時期重要的歷史文獻。《山東通史•先秦卷•左傳》載:《國語》一書主要記錄了自西周末年至春秋時期周、魯、齊、晉、鄭、楚、吳、越八國部分君臣謀議得失的對話。包括各國貴族間朝聘、宴饗、諷諫、辯說、應對之辭以及部分歷史事件與傳說。《國語》和《左傳》以不同形式記錄了大體同時期的史事。相互之間有詳略同異,二者有不少可以互相參證的地方。所以後來的學者有稱《左傳》為《春秋》內傳,《國語》為《春秋》外傳。西元前四五二年前後,左丘明因病逝世。
關於國語的作者是誰,自古至今學界多有爭論,現在還沒有形成定論。司馬遷最早提到國語的作者是左丘明(左丘失明,厥有《國語》),其後班固、李昂等都認為是左丘明所著,還把國語稱為《春秋外傳》或《左氏外傳》。但是在晉朝以後,許多學者都懷疑國語不是左丘明所著。直到現在,學界仍然爭論不休,一般都否認左丘明是國語的作者,但是缺少確鑿的證據。普遍看法是,國語是戰國初期一些熟悉各國歷史的人,根據當時周朝王室和各諸侯國的史料,經過整理加工彙編而成。國語按照一定順序分國排列,在內容上偏重於記述歷史人物的言論。這是國語體例上最大的特點。
最早提出《國語》作者為左丘明的是西漢大史學家司馬遷。他在《報任安書》中說:「左丘失明,厥有《國語》。」此後東漢史學家班固在《漢書‧藝文志》中也記載:「《國語》二十一篇,左丘明著。」按照他們的說法,左丘明為《春秋》作傳後,不幸失明,但他:「雅思未盡……稽其逸文,纂其別說……。」根據作傳所剩下的材料,又編輯了一本書,即《國語》。然而,漢以後很多學者對左丘明著《國語》一事產生質疑。晉代思想家傅玄最先提出反對意見,他在《左傳‧哀十三年‧正義》引中言:「《國語》非左丘明所作。凡有共統一事而二文不同,必《國語》虛而《左傳》實。其言相反,不可強合也。」
從此,宋人劉世安、呂大光、朱熹,直至清人尤侗、皮錫瑞等,也都對左丘明著《國語》存有疑問。即使到今天,這個問題仍是文學界討論的熱點話題。雖然一直有人否認左丘明非《國語》作者,但拿不出有力的證據。在眾多爭論中,有一種觀點普遍得到學者認同,即《國語》是由各國史料彙編而成,並非出自一人、一時、一地。它主要來源於春秋時期各國史官的記述,後來經過熟悉歷史掌故的人加工潤色,大約在戰國初年或稍後編纂成書。《國語》的作者究竟是誰有待進一步考證,但是《國語》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有目共睹。《國語》開創了以國分類的國別史體例,對後世產生了很大影響,陳壽的《三國志》、崔鴻的《十六國春秋》、吳任臣的《十國春秋》,都是《國語》體例的發展。另外,其縝密、生動、精煉、真切的筆法,對後世進行文學創作有很好的借鑒意義。
從史學和文學成就看,《國語》不如《左傳》。但《國語》也有較為明顯的藝術特色,這就是:一、長於記言,二、有虛構故事情節。雖然在語言上較為質樸,但從文學的發展角度來看,應該說比《左傳》前進了一步。例如,《晉語》所記驪姬深夜向晉獻公哭訴進讒的事,早在秦漢之際就被人懷疑。《孔叢子•答問》記陳涉讀《國語》至此處,向博士問道:「人之夫婦,夜處幽室之中,莫能知其私焉,雖黔首猶然,況國君乎?余以是知其不信,乃好事者為之詞。」雖然博士曲為《國語》迴護,硬說宮廷之中有女性的內史旁聽記錄,這是不能說服人的。唐人柳宗元曾寫《非國語》一文,他說:「嘗讀《國語》,病其文勝而言龐,好詭以反倫。」並說《國語》:「務富文采,不顧事實,而益之以誣怪,張之以闊誕。」其實,柳宗元列舉的非難之詞,從文學的角度看,正是對《國語》應該肯定、讚美之處。
我們看越王勾踐與吳王夫差取得暫時和平之後,如何忍辱負重,蓄積力量,準備復國,作品寫得何等生動傳神:勾踐說於國人曰:「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,而又與大國執仇,以暴露百姓之骨于中原,此則寡人之罪也。寡人請更!……於是葬死者、問傷者、養生者、吊有憂、賀有喜、送往者、迎來者,去民之所惡,補民之不足。然後卑事夫差,宦士三百人于吳,其身親為夫差前馬。勾踐之地,南至於句無,北至於御兒,東至於鄞,西至於姑蔑,廣運百里。乃致其父母昆弟而誓之,曰:「寡人聞古之賢君,四方之民歸之,若水之歸下也。今寡人不能,將帥二三子夫婦以蕃。……令壯者無取老婦,令老者無取壯妻;女子十七不嫁,其父母有罪;丈夫二十不娶,其父母有罪。將免(娩)者以告,公毉守之。生文夫,二壺酒,一犬;生女子,二壺酒,一豚;生三人,公與之母;生二人,公與之餼;當室者死,三年釋其政;支子死,三月釋其政;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。令孤子、寡婦、疾疹、貧病者,納官其子。其達士,絜其居,美其服,飽其食,而摩厲之於義。四方之士來者,必廟禮之。勾踐載稻與脂於舟以行。國之孺子之游者,無不也,無不歠也,必問其名。非其身之所種則不食,非其夫人之所織則不衣。十年不收于國,民俱有三年之食。」國之父兄請曰:「昔者夫差恥吾君于諸侯之國;今越國亦節矣,請報之!」勾踐辭曰:「昔者之戰也,非二三子之罪也,寡人之罪也。如寡人者,安與知恥?請姑無庸戰。」父兄又請曰:「越四封之內,親吾君也,猶父母也。子而思報父母之仇,臣而思報君之仇,其有敢不盡力者乎?請復戰。」這種「十年生聚」的情景描寫得何等生動、深刻。重民如此,焉有不勝之理!
《國語》的思想比較駁雜,它重在記實,所以表現出來的思想也隨所記之人,所記之言不同而各異,如《魯語》記孔子語則含有儒家思想﹔《齊語》記管仲語則談霸術﹔《越語》寫范蠡尚陰柔、持盈定傾、功成身退,帶有道家色彩。《國語》與《左傳》、《史記》不同,作者不加「君子曰」或「太史公曰」一類評語。所以作者的主張並不明顯,比較客觀。《國語》中主要反映了儒家崇禮重民等觀念。西周以來的敬天保民思想在書中得到了繼承。雖然《國語》許多地方都強調天命,遇事求神問卜,但在神與人的關係上,已是人神並重,由對天命的崇拜,轉向對人事的重視。因而重視人民的地位和作用,以民心的向背為施政的依據。如《魯語上》魯太史里革評晉人弑其君厲公時,認為暴君之被逐被殺是罪有應得,咎由自取,臣民的反抗行為無可厚非。又如《周語上》邵公諫厲王弭謗中,邵公主張治民應「宣之使言」,從人民的言論中考察國家的興衰,政治的得失,國君只有體察民情,行民之所善,去民之所惡,增加人民的財富衣食,國家才能長治久安。
就文學價值說﹐《國語》雖不及《左傳》﹐但比《尚書》、《春秋》等歷史散文還有所發展和提高,具體表現為:作者比較善於選擇歷史人物的一些精彩言論,來反映和說明某些社會問題。如《周語》「召公諫弭謗」一節,通過召公之口,闡明了「防民之口,甚於防川」的著名論題。《國語》在敍事方面,亦時有縝密、生動之筆。如《晉語》記優施唆使驪姬讒害申生,《吳語》和《越語》記載吳越兩國鬥爭始末,多為《左傳》所不載,文章波瀾起伏,為歷代傳誦之名篇。又《晉語》記董叔將娶于范氏,似絕妙的諷刺小品。所載朝聘、饗宴、辯詰、應對之辭。有些部分寫得較精練、真切。由於原始史料的來源不同,《國語》本身的文風不很統一,誠如崔述所說:「周魯多平衍,晉楚多尖穎,吳越多恣放。」國語在內容上有很強的倫理傾向,弘揚德的精神,尊崇禮的規範,認為「禮」是治國之本。而且非常突出忠君思想。國語的政治觀比較進步,反對專制和腐敗,重視民意,重視人才,具有濃重的民本思想。國語記錄了春秋時期的經濟、財政、軍事、兵法、外交、教育、法律、婚姻等各種內容,對研究先秦時期的歷史非常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