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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董】

﹝董仲舒﹞◎六十二年十一月十五日〈詩仙李白〉

……(公元前一七九年至一零四年)西漢思想家、哲學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。漢廣川郡〈今河北景縣廣川鎮大董古莊〉人。漢武帝元光元年(前一三四年)任江都易王劉非國相十年;元朔四年(前一二五年),任膠西王劉端國相,四年後辭職回家。此後,居家著書,朝廷每有大議,令使者及廷尉就其家而問之,仍受武帝尊重。董仲舒以《公羊春秋》為依據,將周代以來的宗教天道觀和陰陽、五行學說結合起來,吸收法家、道家、陰陽家思想,建立了一個新的思想體系,成為漢代的官方統治哲學,對當時社會所提出的一系列哲學、政治、社會、歷史問題,給予了較為系統的回答。公元前一三四年,漢武帝下詔徵求治國方略。儒生董仲舒在著名的《舉賢良對策》中系統地提出了「天人感應」、「大一統」學說和「罷黜百家,表彰六經」的主張。董仲舒認為,「道之大原出於天」,自然、人事都受制於天命,因此反映天命的政治秩序和政治思想都應該是統一的。董仲舒的儒家思想大大維護了漢武帝的集權統治,為當時社會政治和經濟的穩定做出了的貢獻。

董仲舒一生經歷了文景之治,漢武盛世,這是西漢王朝的極盛時期,政治穩定,經濟繁榮,國力空前強盛,人民安居樂業。在思想文化方面,漢初社會也是寬舒自如的。孝惠帝除「挾書之律」,置寫書之官;武帝時又廣開獻書之路,很多因秦始皇焚書坑儒而秘藏起來的儒家典籍,紛紛再現於世間;很多退避於草野的儒學之士,也漸漸走出了山林。民安于太平,士樂於學業,於是講學通經之士,再聚徒眾,復興儒業,儒學陣營,陡然大具。經師們為了經世致用,取悅當道,解經說義,繪聲繪色。家有家風,師有師法,形形色色,粲然明備。董仲舒,就是在這樣一個社會安定,學術自由的背景下,走上仕學之路。董仲舒的老家廣川,東南兩面,鄰近齊魯,北靠燕代,西界三晉。自古齊魯多儒生,燕代出方士,三晉產法家,仲舒自幼便在多種文化薰陶中成長,與其將來形成多內涵的思想體系不無關係。據《史記》記載,西漢初年,傳習五經的碩儒共有八人:傳《詩》,于魯(今山東西部)有申培公,于齊(山東東部)為轅固生,于燕(今北京)則韓太傅(嬰);傳《書》,為濟南伏生;傳《禮》,則魯之高堂生;傳《易》,則淄川劉歆(移太常博士書》),而數人才能合治一部《詩經》。與那些專家之才相比,董仲舒可謂鶴立雞群,形若天淵,無慚「通才」、「鴻儒」之喻。

五經之中,董仲舒最擅長的是《春秋》公羊學。《春秋》本是孔子依據《魯史》修撰的一部政治史。據說孔子晚年見道之不行,於是以著作史書褒貶歷史的方法來寄託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倫理觀念。為了避免政治迫害,孔子在屬辭比事上常常使用隱晦的語言,其微言大義,只口授給弟子,並不筆之於書。孔子死後,弟子各以所聞,輾轉傳授,於是逐漸形成不同的《春秋》師說。漢代流行有五家:即公羊春秋、穀梁春秋、左氏春秋、鄒氏、夾氏等。其中鄒氏無師傳,夾氏未有書,左氏藏于秘府,只有公羊、穀梁二傳,文美義富,最先流行開來,而公羊傳的大弘於世,則端賴董仲舒和胡毋生〈史記作「胡毋生」;漢書作「胡母生」〉的首倡。胡母生,字子都,齊人,年齡比董仲舒稍長。是漢代最早傳公羊學的大師之一,也是首先將公羊師說著之竹帛的人。戴宏序述公羊春秋傳授順序說:「子夏傳予公羊高,高傳予其子平,平傳予其子地,地傳予其子敢,敢傳子其子壽。至景帝時,壽及其弟子齊人胡母子都,著於竹帛。」胡母生既是公羊春秋的嫡系正傳,也是協助公羊壽將公羊師說著之竹帛,結束其沒有文本,口耳相傳歷史的人。公羊學於此有案可稽,有章可依,學說更加定型。同時,由於公羊有經本流傳,也有利於學說的傳揚。此外,胡母生還歸納公羊義例,著有《公羊條例》一書,使公羊學說條理化,以便學者提綱挈領,掌握要點。

東漢末何休作《公羊解訪》,就曾「依胡母生《條例》,多得其正」。胡母生還親自傳學,擴大了公羊學的傳授面。他景帝時為博士,與董仲舒同列。年老,復歸教于齊,「齊之言《春秋》者多受胡母生」,武帝時的大丞相公孫弘就曾得其師傳。董仲舒對他也十分敬重,《漢書》說:「〈胡母生〉與董仲舒同業,仲舒著書稱其德。」有曰:「胡母子都,賤為布衣,貧為鄙夫。然而樂義好禮,正行至死。故天下尊其身,而俗慕其聲。甚可榮也!」據《史記》言:「《春秋》于齊魯自胡毋生,于趙自董仲舒。」胡董二人同時並治,並無施受關係。司馬遷《儒林列傳》,先仲舒而次子都。倘仲舒曾師事子都,司馬遷何容疏忽至此!又褚大諸人,《史記》明言「仲舒弟子送者:蘭陵褚大,廣川殷忠(漢書作『段仲』),溫呂步舒。」並非胡毋生弟子。

故陸德明《釋文序錄》曰:「漢興,齊人胡毋生,趙人董仲舒,並治《公羊春秋》。蘭陵褚大,東平嬴公,廣州段仲,溫呂步舒,皆仲舒弟子。」言之鑿鑿,不容混淆。唐晏《兩漢三國學案》仍將「而董生」以下抄入胡毋傳中,蓋沿襲舊文,但又于董傳按曰:「胡毋生、派止傳公孫弘一人,故弘居朝專與董生立異,正以流別不同耳。」則已知胡董之非師徒矣。《四庫提要•公羊疏提要》考《公羊傳》中有子沈子曰,子司馬子曰,子女子曰,子北宮子曰。又有高子曰,魯子曰,認為「蓋皆傳授之經師,不盡出於公羊子。」然則在公羊氏家學外,因多公羊經師也,董氏何須師事于胡毋氏呢?又《公羊疏》引《孝經說》曰:「子夏傳與公羊氏,五世乃至胡毋生,董仲舒。」可見董生與胡毋生同為子夏六傳弟子。當然,既然公羊壽和胡毋生是首先將《公羊傳》著之竹帛的人,那麼在經傳的文本上,董生或許得益于胡毋子都。至於其他,則不可知。董仲舒與胡毋生同治一經,但各自的貢獻不同。胡毋生筆錄《公羊傳》,並總結公羊例義,使其更加系統。董仲舒則在發揮《公羊傳》微言大義,引經論事,甚至用《春秋》斷獄,將經書與現實政治結合起來,發明獨多。統言之,二人都是公羊學大家,而且都是漢初傳公羊的始師,但是細分起來,胡毋生限於說經,是學問家,是經師;董仲舒則長於論事,搞實用經學,是鴻儒。司馬遷說:「漢興至於五世之間,唯董仲舒名為明於《春秋》。」正是就其能援經以致用而說。胡董二人對《春秋》公羊學的大明於漢世,都卓有貢獻,因此在景帝年間雙雙被任命為漢廷博士。

博士當時是官職,初見于戰國,秦繼之,始皇有博士七十人,「掌通古今」,學識淵博。但博士們學業各有專精;儒墨名法,甚至方技術士,都濫竽其間。秦始皇焚書坑儒,儒學博士逃難隱居,秦廷的博士成了清一色的神仙方術之士和阿諛奉承之徒。陳涉起義,許多儒生背著孔子的禮器投奔陳王,去尋找出路。孔子的八世孫孔鮒即為陳涉博士,最後還與陳涉一道捐軀,成為歷史上為理想而獻身的名人志士。漢興,儒生又投奔了漢朝,漢亦設博士之官,以安撫之。漢高祖曾起用叔孫通制定朝儀,初嘗儒雅的美味,由於忙於剿滅殘匪,干戈未解,未暇大興儒教。孝惠高后之時,「公卿皆武力功臣」,不容書生分羹。文景之時,名士碩儒頗有為博士者,如《詩》有博士轅固生、韓嬰,《書》有博士張生、歐陽,《春秋》則有胡毋生、董仲舒。《孟子》、《爾雅》、《孝經》亦有博士。但「文帝好刑名」,「景帝不任儒」,「故諸博士具官待問,未有進者」,他們只不過具員領俸,沒一個受到重用。再加之「竇太后又好黃老」,諸博士不僅難以儒業得幸,而且還有觸忌犯諱之虞。竇太后曾問《詩》博士轅固生《老子》之書,轅固生說《老子》是淺俗的「家人之言」,竇太后憤而罵五經為「司空城旦書」(猶言刑徒之書。司空,掌建宮室及築城。始皇焚書,令有藏詩書百家語者,黥為城旦。),並令固生徒鬥野豬,幸而景帝給他一柄利劍,才免於橫死。眾博士看在眼裏,懼在心上,哪裡有暇宏揚儒業,經世先王。有的竟紛紛找藉口辭掉博士之職,逃之夭夭。如轅固外調清河太守,韓嬰出任常山太傅,胡毋生乾脆以年老為由,告老歸家,居教鄉里。

董仲舒在此期間亦韜光養晦,政治上一無建樹。但他並沒有消極適世,他一方面廣招生徒,私相傳授,為漢朝培養了一批推行儒學的合格人才。《史記》說董仲舒弟子通經學者「以百數」,而且都很出色,褚大為梁相,嬴公為諫大夫,呂步舒為丞相長史,吾丘壽王則官至光祿大夫侍中。大史學家司馬遷也曾師從董仲舒,《史記》中對董仲舒的《春秋》之學多所闡發;也正是受孔子困厄著《春秋》、左丘失明著《左傳》事蹟的鼓舞,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,發憤撰著《史記》這部千古名著。另一方面,董仲舒又謹慎地觀察現實,潛心地研討百家學說,特別是深研漢初以來一直占統治地位的黃老之學。他要構建一個前所未有、兼容諸子百家的新儒學體系,以適應西漢社會大一統局面,以求積極有為之效。他在待價而沽,應時而出!

公元前一四一年,孝景帝駕崩。景帝是繼文帝之後,又一個奉行黃老清靜無為、與民休息之治,從而實現「文景之治」的君王。史稱景帝時期,倉稟豐實,府庫饒財,移風易俗,黎民淳厚,西漢社會從經濟到治安都達到了農業社會美好的極點。但是,另一方面,由於朝廷的無為放任,諸侯驕恣,豪強坐大,商業地主侵漁擾民,割據勢力業已形成;再加之四夷侵臨,匈奴寇邊。班固論當時形勢曰:「漢興六十餘載,海內義安,府庫充實,而四夷未賓,制度多闕。」在昇平的表面景象下,西漢社會實已潛藏著嚴重的危機。急需有為之君起而進行大刀闊斧改革,制禍患於未發,防斯民於土崩;更進而結束無為之治,乘倉實財饒之運,大興文教,再建武功,在足食足兵基礎上,去迎接儒家理想中禮樂教化的盛世太平。可是,景帝只是一個繼體守文之君,他實現文景之治的最大奧秘只是「無為之治」,在民力凋弊之時讓其自創財富,自食其力。文景之治的到來與其說是文景君臣統治得好,不如說是放鬆統治的好。怎樣在物質豐富的基礎上實現大治,文景君臣就無能為力了。這個使命歷史地落到了漢武帝的身上,漢武帝的繼位,給西漢社會帶來了新氣象,也給儒學帶來了復興的希望。十年磨一劍,三載不窺園的董仲舒,正好趕上了這個機會,真是千載一時,三生之幸。

漢武帝劉徹,是景帝的中子,愛好文學,崇尚儒術,雄才大略,朝氣蓬勃。他講文治,修武功,北擊匈奴,南撫百越,西通西域,東郡朝鮮。西漢帝國聲威大振,號稱極盛。他在位時期也是西漢人才最盛的對期。《漢書》稱讚說:「群士慕向,異人並出。儒雅則公孫弘、董仲舒、倪寬;篤行則石建、石慶;質直則汲黯、卜式;推賢則韓安國、鄭當時;定令(制誥)則趙禹、張湯;文章則司馬遷、相如;滑稽則東方朔、枚皋;應對則莊助、朱買臣;歷數則唐都、洛下閎;協律(調製音律)則李延年;運籌則桑弘羊;奉使則張騫、蘇武;將率則衛青、霍去病;受遺(托孤)則霍光、金日磾;其餘不可勝記!」真是人才濟濟,群星燦爛,「漢之得人,于茲為盛。」西漢此時之所以如此群賢畢集,廣得異材,固然與漢武帝本人雄才大略的感召力有關,更是他求賢若渴,不拘一格選拔人才的直接效驗。而其選拔人才的有效手段,便是經常性下令郡國及百官公卿舉賢才、薦奇士和下令郡國立學校、修儒學。據《漢書•董仲舒傳》所載,漢武帝「立學校之官,州郡舉茂才(秀才)孝廉,皆自董仲舒發(倡議)之。」可見漢之得人在武帝,武之得人在選舉與儒學,而選舉和儒學的提倡則發自董仲舒。由一個儒者之議影響朝廷的決策,由正確決策導致群士向慕,再由人才群集而迎來西漢帝國的極盛局面。於此,誰還會說儒生無用呢?此乃「無用」之大用、「無用」之妙用。

公元前一四一年,漢武帝即皇帝位,次年改元建元。這位雄心勃勃、精力旺盛的少年天子,一改文景時代一切因任自然、因循守舊、無所作為的施政方針,建元元年新年伊始,即「詔丞相、御史、列侯、中二千石、二千石、諸侯相:舉賢良直言極諫之士」。這次應舉者百餘人,莊助為舉首;公孫弘以明於《春秋》中選,為博士;轅固生亦以賢良應徵。其餘學申不害、商鞅、韓非法家之言,操蘇秦、張儀縱橫之說者,一概罷黜,不予錄取。董仲舒是否參加這次對策,史有分歧。董仲舒對策,《漢書•武帝紀》記於六年後的元光元年(前一三四年),《資治通鑒》載于建元元年。《漢書》所記可信。對策說「今臨政願治七十餘年」,從高祖元年(前二零六年)至建元四年(前一三七年)才七十年,若是建元元年對策,不得稱「七十餘」,而至元光元年則為七十四年,可以說「七十餘年」。董仲舒建元初不出對,很可能與當時政局有關,那就是竇太后仍然健在。竇太后是文帝皇后,景帝母親,武帝祖母,她好尚黃老,憎恨儒學,菲薄五經。武帝即位,被尊為太皇太后,建元初年,朝廷大事都得奏請她首肯。此時自然還不是推行儒學的時候。事實上,儒學剛一抬頭便遭到竇太后的嚴厲摧折。元年夏,漢武帝任魏其侯竇嬰為丞相,武安侯田蚡為太尉。竇、田傾向儒學,推薦儒生趙絡為御史大夫、王臧為郎中令。趙、王二人是詩學大師申培的弟子,建議立明堂以朝諸侯,用「束帛加壁,安車蒲輪」的特殊禮遇將申培從山東接來,商議明堂禮制。趙綰一時得意,竟要漢武帝不再奏事太皇太后,以便推行儒術。結果竇太后大怒,私下調查出趙綰、王臧貪污事實,責問漢武帝,武帝將二人下獄,迫令自殺謝罪。竇嬰田蚡亦免職反省。申公以老疾為由,旋歸故里,明堂之事不了了之。整個建元時期,儒學都受壓抑,在艱難中掙扎。直到竇太后亡故之後,儒學才真正迎來了復甦的春天。董仲舒也才應時而出,適時地喊出了「罷黜百家,表彰六經」這一長期鬱積的心聲。

建元六年(前一三五年)五月,竇太后死,黃老之學的最後一個頑固堡壘消失了。六月,武安侯田蚡復出為丞相,堅冰已經打破,阻礙已經消除。司馬遷說:「及竇太后崩,武侯田蚡為丞相,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,延文學儒者數百人,而公孫弘以《春秋》,白衣為天子三公,封平津侯。天下學士靡然向風矣。」儒學的真正復興和走俏是在竇太后崩後,而為儒學的走紅作好理論準備和輿論準備的,則是次年董仲舒的賢良對策。如果以竇太后薨作為漢代學術崇尚的轉折點,那麼董仲舒的對策無疑就是儒運宏昌的開端。元光元年(前一三四年),漢武帝又令郡國舉孝廉,策賢良,而董仲舒以賢良對策。漢武帝連問三策,董仲舒亦連答三章,其中心議題是天人關係問題,史稱《天人三策》(或稱《賢良對策》),後被班固全文收在《漢書•董仲舒傳》之中。第一策主要是「天命」和「性情」問題。漢武帝問:「三代受命,其符安在?」;「災異之變,何緣而起?」;「性命之情,為何有善惡良莠之分?當務之急,何修何飭,才能使百姓和樂,祥瑞普降呢?」董仲舒正告說:有天命存在,災異就是天與人的對話:天人相與之際,甚可畏也。國家將有失道之敗,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;不知自省,又出怪異以驚懼之;尚不知變,而傷敗乃至。天人之間的關係是十分微妙,國家政治有失,天就出現災害來譴責他;如不知道自我反省,又出怪異現象來警告他;如果還不知悔改,天才改變成命,使其喪邦失國。這就是「天人感應」,天和人可以互相感應,互相影響。他說王者將王天下,天必出現一種非人力所能引起的徵兆,此即「受命之符」。如果「天下之民同心歸之,若歸父母,故天瑞應誠而至」。《尚書》記載,周之文武將興,兵渡盟津,白魚躍入王舟;有火覆蓋在王屋上,又忽然流動,變成了紅羽烏鴉,這就是三代受命之符。祥瑞不是憑空產生的,它是對美德的報答,是王者世世代代「積善累德」的效驗。孔子說「德不孤,必有鄰」就是這個道理。那麼災異又是怎樣產生的呢?他認為這是「廢德教而任刑罰」的結果。刑罰不中就生邪氣,邪氣積於下,怨氣聚於上,上下不和,陰陽之氣就不會協調,陰陽失調就產生妖孽,於是災異就出現了。天瑞與災異雖是天的旨意,但都是根據帝王的所作所為作出的應答。

對於人性善惡問題,董仲舒說:「命者天之令也,性者生之質也,惰者人之欲也。或夭或壽或仁或鄙,陶冶而成之,不能粹美,有治亂之所生,故不齊也。」意思就是說:「命是上天的指令,性是生命的本質屬性,情是人的欲望情感。人的性情有仁與不仁,壽命有長有短,都是造物者(陶冶)和社會環境(治亂)作用的結果。天命無法改變,而社會環境卻可以改良。」孔子說:「君子之德風,小人之德草,草上之風必偃(向風而倒)。」因此,堯舜行德政其民就仁厚長壽,桀紂行暴政其民就貪鄙夭折。可見人民的好壞善惡全在你皇帝老兒的所作所為了。「上之化下,下之從上,猶泥之在鈞,唯甄(塑造)者之所為;猶金之在熔(熔爐),唯冶(鑄造)者之所鑄。」當務之急該怎麼辦呢?董仲舒提出「法天」、「正始」、「教化」、「更化」四策。法天的原理本之《春秋》。他說,稽考《春秋》之文,求王道的端緒,找到一個「正」字。《春秋》開篇即說「春王正月」,正字排在王字之後,王字又排在春字之後,春是天體運行方式,正是王的行動方式,這個排列順序表達的意思就是:王者「上承天之所為(天道),而下正其所為(人事)」。

那麼王者要有所為就當求之于天道了。天道是什麼?他說:天道之大者在陰陽。陽為德,陰為刑;刑主殺而德主生。是故陽常居大夏,而以生育養長為事;陰常居大冬,而積於空虛不用之處。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。天道有陰陽,人間有德刑。天以陽氣為主,以生養為德;人亦應以德政為生,以生成為意。可是「今廢先王德教之官,而獨任執法之吏治民,毋乃任刑之意與?」即施虐政於天下,而望德教遍于四海,豈不是南轅北轍嗎?正始之意亦發自《春秋》,《春秋》第一篇是「魯隱公元年」,為何謂一為元呢?他說:「一者萬物之所始也,元者辭之所謂大也。謂一為元者,視大始而欲正本也。」《老子》說:「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。」可見一是萬物的根基,是本,是始。元,為首,為大。稱一為元,即是說要重視開始,端正根本。政治之本在百官,百官之本在朝廷,朝廷之本在君主,君主之本在宸衷,「故人君者,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,正百官以正萬民,正萬民以正四方(四裔)。」天下正與不正,就視你君心正與不正。天下四方都正了,沒有邪氣干擾於天地之間,陰陽調和,風雨得時,五穀豐登,民生幸福,四海來賓,若此,福物祥瑞,莫不畢至。正始是統治者自正,教化則是正民。董仲舒認為當時「美祥莫至」的另一原因是「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」。他說:「夫萬民之從利也,如水之走下,不以教化堤防之,不能止也。」老百姓都是追逐物質利益的,不用教化為堤防就會有作奸犯科之事發生,因此帝王臨馭天下,「莫不以教化為大務」。他建議漢武帝:「立大學以教于國,設庫序以化於邑,漸(浸潤)民以仁,摩(砥礪)民以誼(義),節民以禮。」

自古以來,凡是「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」,都是由於「教化行而習俗美也」。更化,講革除積弊,改弦更張。聖人繼亂世,應當乾淨徹底地掃除其殘風餘孽,萬象更新,然後再修明教化來美化風紀。可是秦承晚周之敝,非但不改,且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秦始皇反對習儒雅,禁止民間扶藏詩書,拋棄禮義,盡滅先王之道,獨斷專橫,是「以亂濟亂,大敗天下之民」,所以得天下才十五年便滅亡了。漢承秦制,無所更改,「其遺毒餘烈,至今未滅」,使習俗鄙薄醜惡,人民卑劣囂頑,好勇鬥狠,欺上惘下,低級下流到了極點。於是「法出而奸生,令下而詐起」,惡習不除,有新的法令必有新的奸詐。正如「以湯止沸,抱薪救火」,法令再多也無濟於事。

孔子說:「朽木不可雕也,糞土之牆不可汙(粉飾)也。」現在漢承秦之敝,正如朽木糞牆,不加革除,終不可救。他比喻說:「琴瑟不調,甚者必解而更張之,乃可鼓也。」同理,「為政而不行,甚者必變而更化之,乃可理也。」漢家得天下以來,常欲善治卻得不到善治,其原因就是「當更化而不更化」所致。臨淵羡魚,不如退而結網;臨政願治,不如退而更化。更化的內容就是勵行「仁義禮智信」正常之道,五者修飭,故受天之佑,享鬼神之福。一句話,就是要革除亡秦以法為治的惡政,改變漢初因循守舊的惰習,力行儒家仁義禮智,積極有為的政治風化。

 

…………〈待續〉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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