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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問:「堯、舜、湯、武事○雖不同,其心德有閒否?」曰:「無閒。」曰:孟子言:『堯、舜性之,湯、武身之。』湯、武豈不性之邪?」曰:「堯、舜生知,湯、武學而知之,及其成功一也。身之,言履之也。反之,言歸於正也。」

  或問:「『夫子賢於堯、舜』,信諸?」曰:「堯、舜豈可賢也?但門人推尊夫子之道,以謂仲尼法垂法萬世,故云爾。然三子之論聖人,皆非善稱聖人者。如顏子,便不如此道,但言『仰之彌高,鑽之彌堅』而已。後來惟曾子善形容聖人氣象,曰:『子溫而厲,威而不猛,恭而安。』又鄉黨一篇,形容得聖人動容注措甚好,使學者宛如見聖人。」

  觀水有術,必觀其瀾,瀾端急處,於此便見源之無窮。今人以波對瀾,非也。下文「日月有明,容光必照」,以言其容光無不照,故知日月之明無窮也。

  問:「孟子曰:『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。庶民去之,君子存之。』且人與禽獸甚懸絕矣,孟子言此者,莫是只在『去之』、『存之』上有不同處?」曰:「固是。人只有箇天理,卻不能存得,更做甚人也?泰山孫明復有詩云:『人亦天地一物耳,飢食渴飲無休時。若非道義充其腹,何異鳥獸安鬚眉?』上面說人與萬物皆生於天地意思,下面二句如此。」或曰:「退之雜說有云:『人有貌如牛首蛇形鳥喙而心不同焉,可謂之非人乎?即有顏如渥丹者,其貌則人,其心則禽獸,又惡可謂之人也?』此意如何?」曰:「某不盡記其文,然人只要存一箇天理。」

  問:「守身如何?」曰:「守身,守之本。既不能守身,更說其道義?」曰:「人說命者,多不守身,何也?」曰:「便是不知命。孟子曰:『知命者不立巖牆之下。』或曰:「不說命者又不敢有為。」曰:「非特不敢為,又有多少畏恐,然二者皆不知命也。」

  莫之為而為,莫之致而致,便是天理。司馬遷以私意妄窺天道,而論伯夷曰:「天道無親,當與善人。若伯夷者,可謂善人非邪?」天道甚大,安可以一人之故,妄意窺測?如曰顏何為而殀?跖何為而壽?皆指一人計較天理,非知天也。

  問:「『桎梏而死者,非正命也?』,然亦是命否?」曰:「聖人只教人順受其正,不說命。」或曰:「桎梏死者非命乎?」曰:「孟子自說了『莫非命也』,然聖人卻不說是命。」「故者以利為本」,故是本如此也,纔不利便害性,利只是順。天下只是一箇利,孟子與周易所言一般。只為後人趨著利便有弊,故孟子拔本塞源,不肯言利。其不信孟子者,卻道不合非利,李〔遘〕〔覯〕是也。其信者,又直道不得近利。人無利,直是生不得,安得無利?且譬如倚子,人坐此便安,是利也。如求安不已,又要褥子,以求溫暖,無所不為,然後奪之於君,奪之於父,此是趨利之弊也。利只是一箇利,只為人用得別。博弈小數,不專心致志,猶不可得,況學道而悠悠,安可得也?仲尼言:「吾嘗終日不食,終夜不寢,以思,無益,不如學也。」又曰: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」不知聖人有甚事來,追切了底死地如此,文意不難會,須是求其所以如此何故,始得。聖人固是生知,猶如此說,所以教人也。「學如不及,猶恐失之」,纔說姑待來日,便不可也。

  「子之燕居,申申夭夭」,如何?曰:「申申是和樂中有中正氣象,夭夭是舒泰氣象,此皆弟子善形容聖人處也。為申申字說不盡,故更著夭夭字。今人不怠惰放肆,必太嚴厲,嚴厲時間則著此四字不得,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。除非是聖人,便自有中和之氣。問:「『務民之義,敬鬼神而遠之』,何以為知?」曰:「只此兩句,說知亦盡。且人多敬鬼神者,只是惑,遠者又不能敬,能敬能遠,可謂知矣」又問:「莫是知鬼神之道,然後能敬能遠否?」曰:「亦未說到如此深遠處,且大綱說,當敬不惑也。」問:「今人奉佛,莫是惑否?」曰:「是也。敬佛者必惑,不敬者只是孟浪不信。」又問:「佛當敬否?」曰:「佛亦是胡人之賢智者,安可慢也?至如陰陽卜筮擇日之事,今人信者必惑,不信者亦是孟浪不信。如出行忌太白之類,太白在西,不可西行,有人在東方居,不成都不得西行?又卻初行日忌,次日便不忌,次日不成不衝太白也?如使太白為一人為之,則鬼神亦勞矣。如行遇風雨之類,則凡在行者皆遇之也。大抵人多記其偶中耳。」

  問:「伯夷不念舊惡,何也?」曰:「此清者之量。伯夷之清,若推其所為,須不容於世,必負石赴河乃已,然卻為他不念舊惡,氣象甚宏裕,此聖人深知伯夷處。」問:「伯夷叩馬諫武王,義不食周粟,有諸?」曰:「叩馬則不可知。非武王誠有之也,只此便是佗隘處。君尊臣卑,天下之常理也。伯夷知守常理,而不知聖人之變,故隘。不食周粟,只是不食其祿,非餓而不食也。至如史記所載諫詞,皆非也。武王伐商即位,已十一一作三。年矣,安得父死不葬之語?」

  問:「『伐國不問仁人』,如何?」曰:「不知怎生地伐國?如武王伐紂,都是仁人,如柳下惠之時則不可。當時諸候,以土地之故,糜爛其民,皆不義之伐,宜仁人不忍言也。」

  問:「宋襄公不鼓不成列,如何?」曰:「此愚也。既與他戰,又卻不鼓不成列,必特佗成列,圖箇甚?」

  問:「羊祜、陸抗之事如何?曰:「如送絹償禾之事,甚好;至抗飲祜藥,則不可。羊祐雖不是酖人底人,然兩軍相向,其所餉藥,自不當飲。」

  問:「用兵,掩其不備、出其不意之事,使王者之師,當如此否?」曰:「固是。用兵須要勝,不成要敗?既要勝,須求所以勝之之道。但湯、武之兵,自不煩如此,『岡有敵於我師』,自可見,然湯亦嘗升自陑,陑亦閒道。且如兩軍相向,必擇地可攻處攻之,右實則攻左,左實則攻右,不成道我不用計也,且如漢、楚既約分鴻溝,乃復還襲之,此則不可。如韓信囊沙壅水之類,何害?他師眾非我敵,決水,使他一半不得渡,自合如此,有甚不得處?」又問:「間諜之事如何?」曰:「這箇不可也。」

  問:「冉子為子華請粟,而與之少;原思為之宰,則與之多。其意如何?」曰:「原思為宰,宰必受祿,祿自有常數,故不得而辭。子華使於齊,師使弟子,不當有所請,冉子請之,自不是,故聖人與之少。佗理會不得,又請益,再與之亦少,聖人寬容,不欲直拒佗,冉子終不喻也。

  問:「子使漆離開仕,對曰:『吾斯之未能信。』漆雕開未可仕,孔子使之仕,何也?」曰:「據佗說這一句言語,自是仕有餘,兼孔子道可以仕,必是實也。如由也志欲為千乘之國,」孔子止曰:「可使治其賦」,求也欲為小邦,孔子止曰「可使為之宰」之類,由、求之徒,豈止如此?聖人如此言,便是優為之也。」

  問:「『丘也幸,苟有過,人必知之』,注言『諱君之惡』,是否?」曰:「是。」「何以歸過於己?」曰:「非是歸過於己。此事卻是陳司敗欲使巫馬期以娶同姓之事去問是知禮不知禮,卻須要回報言語也。聖人只有一箇不言而已。若說道我為諱君之惡,不可也。又不成卻以娶同姓為禮,亦不可也。只可道:『丘也幸,苟有過,人必知之。』」

  問:「『行不由徑』,徑是小路否?」曰:「只是不正當處,如履田疇之類,不必不由小路。昔有一人因送葬回,不覺僕者引自他道歸,行數里,方覺不是,卻須要回就大路上,若此非中理。若使小路便於往來,由之何害。」

  問:「古者何以不修墓?」曰:「所以不修墓者,欲初為墓時,必使至堅固,故須必誠必敬。若不誠敬,安能至久」曰:「孔子為墓,何以速崩如此邪?」曰:「非孔子也。孔子先反修虞事,使弟子治之,弟子誠敬不至,纔雨而墓崩,其為之不堅固可知。然修之亦何害?聖人言不修者,所以深責弟子也。」

  問:「『先進於禮樂,野人也;後進於禮樂,君子也。』孔子何以不 從 君子而從野人?」曰:「請 諸 君細思之。」曰:「先儒有變文從質之說,是否?」曰:「固是。然君子野人者,據當 時謂之 君子野人也。當時謂之野人,是言文質相稱者也。當 時謂之 君子,則過乎文者也。是以不從後進而從先進也。蓋當時文弊已甚,故仲尼欲救之云爾。」

  「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,吾亦欲無加諸人。」中庸曰「施諸己而不願,亦勿施於人,」正解此兩句。然此兩句甚難行,故孔子曰:「賜也,非爾所及也。」

  問:「『質直而好義,察言而觀色,慮以下人』,何以為達?」曰:「此正是達也。只好義與下人,已是達了。人所以不下人者,只為不達。達則只是明達。『察言而觀色』,非明達而何?」又問:「子張之問達,如何?」曰:「子張之意,以人知為達,纔達則人自知矣,此更不須理會。子張之意,專在人知,故孔子痛抑之,又曰『夫聞也者,色取仁而行違,居之不疑』也。學者須是務實,不要近名,方是。有意近名,則大本已失,更學何事?為名而學,則是偽也。今之學者,大抵為名,為名與為利,清濁雖不同,然其利心則一也。今市井閭巷之人,卻不為名。為名而學者,志於名而足矣,然其心猶恐人之不知。韓退之直是會道言語,曰:『內不足者急於人知,沛然有餘,厥聞四馳。』大抵為名者,只是內不足;

內足者,自是無意於名。如孔子言『疾沒世而名不稱』,此一句人多錯理會。此只是言君子惟患無善之可稱,當汲汲為善,非是使人求名也。」

  問:「『在邦無怨,在家無怨』,不知怨在己,在人」曰:「在己。」曰:「既在己,舜何以有怨?怨只是一箇怨,但其用處不同。舜自是怨。如舜不怨,卻不是也。學須是通,不得如此執泥。如言『仁者不憂』,又卻言『作易者其有憂患』,須要知用處各別也。天下只有一箇憂字,一箇怨字。既有些二字,聖人安得無之?如王通之言甚好,但為後人附會亂卻。如魏徵問:『聖人有憂乎?』日:『天下皆憂,吾獨得不憂?』問疑。曰:『天下皆疑,吾獨得不疑?』謂董常日:『樂天知命,吾何憂?窮理盡性,吾何疑?』如此自不相害,說得極好,至下面數句言心○之判,便不是,此皆後人附會,適所以為贅也。」

   問:「『民可使由之』,是聖人不使之知耶?是民自不可知也?」曰:「聖人非不欲民知之也。蓋聖人設教,非不欲家喻戶曉,比屋皆可封也。蓋聖人但能使天下由之耳,安能使人人盡知之?此是聖人不能,故曰:『不可使知之。』若曰聖人不使民知,豈聖人之心?是後世朝三暮四之術也。某嘗與謝景溫說此一句,他爭道朝三暮四之術亦不可無,聖人亦時有之,此大故無義理。說聖人順人情處亦有之,豈有為朝三暮四之術哉?」謝景溫,一作趙景平。

  問為政遲速。曰:「仲尼嘗言之矣:『苟有用我者,期月而已可也,三年有成。』仲尼言有成者,蓋欲立致治之功業,如堯、舜之時,夫是之謂有成。此聖人之事,佗人不可及。某嘗言後世之論治者,皆不中理。漢公孫丞相言:『三年而化,臣弘尚竊遲之。』唐李石謂『十年責治太迫。』此二者,皆率爾而言聖人之言自有次序,所謂『期月而已可也』者,謂紀綱布也;『三年有成』,治功成也。聖人之事,後世雖不敢望如此,然二帝之治,惟聖人能之;二王以下事業,大賢可為也。」又問:「孔子言用我者,三年有成,言王者,則曰『必世而後仁』,何也?」曰:「所謂仁者,風移俗易,民歸於仁。天下變化之時,此非積久,何以能致?其曰『必世』,理之然也。「有成,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。如欲民仁,非必世安可?」

  問:「『大則不驕,化則不吝』,此語何如?」曰:「若以『大而化之』解此,則未是;然『大則不驕』此句,卻有意思,只為小便驕也。『化則不吝』,化煞高,『不吝』未足以言之。驕與吝兩字正相對,驕是氣盈,吝是氣歉。」曰:「吝何如則是?」曰:「吝是吝嗇也,且於嗇上看,便見得吝嗇止是一事。且人若吝時,於財上亦不足,於事上亦不足,凡百事皆不足,必有歉歉之色也。」曰:「『有周公之才之美,使驕且吝,其餘不足觀也已』,此莫是甚言驕吝之不可否?」曰:是也。若言周公之德,則不可下驕吝字。此言雖才如周公,驕吝亦不可也。」

  仲尼當周衰,轍環天下,顏子何以不仕?曰:「此仲尼之任也。使孔子得行其道,顏子不仕可矣。然孔子既當此任,則顏子足可閉戶為學也。」

  孟子有功於聖門不可言。如仲尼只說一箇仁義,「立人之道曰仁與義。」孟子開口便說仁義;仲尼只說一箇志,孟子便說許多養氣出來;只此二字,其功甚多。

  未知道者如醉人:方其醉時,無所不至;及其醒也,莫不愧恥。人之未知學者,自視以無缺,及既知學,反思前曰所為,則駭且懼矣。聖人六經;皆不得已而作;如耒耜陶冶,一不制,則生人之用熄。後世之言,無之不為缺,有之徒為贅,雖多何益也,聖人言雖約,無有包含不盡處。

  言貴簡,言愈多,於道未必明。杜元凱卻有此語云:「言高則旨遠,辭約則義微。」大率言語須是含蓄而有餘意,所謂「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」也。

  中庸之書,其味無窮,極索玩味。

  問:「坎之六四,『樽酒簋貳用缶,納約自牖』,何義也?」曰:「坎,險之時也,此是聖人論大臣處險難之法。『樽酒簋貳用缶』,謂當險難之時,更用甚得?無非是用至誠也。『納約自牖』,言欲納約於君,當自明處。牖者,開明之處也。欲開悟於君,若於君所蔽處,何由人得?如漢高帝欲易太子,他人皆爭以嫡庶之分,高祖豈不知得分明?直知不是了犯之。此正是高祖所蔽處,更豈能曉之?獨留侯招玫四皓,此正高祖所明處。蓋高祖自匹夫有天下,皆豪傑之力,故憚之。留侯以四皓輔太子,高祖知天下豪傑歸心於惠帝,故更不易也。昔秦伐魏,欲以長 安 君為質,太后不可。左師觸龍請見,云云,遂以長 安 君為質焉。夫太后只知愛子,更不察利害,故左師以愛子之利害開悟之也。」

  易八卦之位,元不曾有人說。先儒以為乾位西北,坤位西南言乾、坤任六子,而自處於無為之地,此大故無義理。風雷山澤之類,便是天地之用。豈天地外別有六子,如人生六子,則有各任以事,而父母自閑?風雷之類於天地閒,如人身之有耳目手足,便是人之用也。豈可謂手足耳目皆用,而身無為乎?因見賣兔者,曰:「聖人見河圖、洛書而畫八卦。然何必圖、書,只看此兔,亦可作八卦,數便此中可起。古聖人只取神物之至著者耳。只如樹木,亦可見數。兔何以無尾,有血無脂?只是為陰物。大抵陽物尾長,陽盛者尾愈長。如雉是盛陽之物,故尾極長,又其身文明。今之行車者,多植尾於車上,以候雨晴,如天將雨,則尾先垂向下,纔晴便直立。」

  或問:「劉牧言上經言形器以上事,下經言形器以下事。」曰:「非也。上經言雲雷屯,雲雷豈無形耶?」曰:「牧又謂上經是天地生萬物,下經是男女生萬物。」曰:「天地中只是一箇生。人之生於男女,即是天地之生;安得為異?」曰:「牧又謂乾、坤與坎、離男女同生。」曰:「非也。譬如父母生男女,豈男女與父母同生?既有乾、坤,方三索而得六子。若曰乾、坤生時,六子生理同有,則有此理。謂乾、坤、坎、離同生,豈有此事?既是同生,則何言六子耶?」

  或曰:「凡物之生,各隨氣勝處化。」曰:「何以見?」曰:「如木之生,根既長大,根卻無處去。」曰:「克也。」曰:「既克,則是土化木矣。」曰:「不是化,只是克。五行,只古人說迭王字盡了,只是箇盛衷自然之理也。人多言五行無土不得,木得土方能生火,火得土能生金,故土寄王於四時。某以為不然。木生火,火生土,土生金,金生水,水生木,只是迭盛也。」問:「劉牧以坎、離得正性,艮、巽得偏性,如何」?曰:「非也。佗據方位如此說。如居中位便言得中氣,其餘豈不得中氣也?」或曰:「五行是一氣」曰:「人以為一物,某道是五物。既謂之五行,豈不是五物也?五物備然後能生。且如五常,誰不知是一箇道?既謂之五常,安得混面為一也?」

   問:「劉牧以下經四卦相交,如何?」曰:「怎生地交?若論相交,豈特四卦,如屯、蒙、師、比皆是相交。一顛一倒。卦之序皆有義理,有相反者,有相生者,爻變則義變也。」下來卻以義起,然亦是以爻也,爻變則義變。「劉牧言[一]兩卦相比,上經二陰二陽相交,下經四陰四陽相交,是否?」曰:「八卦已相交了,及重卦,只取二象相交為義,豈又於卦畫相交也?易須是默識心通,只如此窮文義,徒費力。」

  問:「『莫見乎隱,莫顯乎微』,何也?」曰:「人只以耳目所見聞者為顯見,所不見聞者為隱微,然不知理卻甚顯也。且如昔人彈琴,見螳蜋捕蟬,而聞者以為有殺聲。殺在心,而人聞其琴而知之,豈非顯乎?人有不善,自謂人不知之,然天地之理甚著,不可欺也。」曰:「如楊震四知,然否?」曰:「亦是。然而若說人與我,固分得;若說天地,只是一箇知也。且如水旱,亦有所致,如暴虐之政所感,此人所共見者,固是也。然人有不善之心積之多者,亦足以動天地之氣。如疾疫之氣亦如此。不可道事至目前可見,然後為見也。更如堯、舜之民,何故仁壽?桀、紂之民,何故鄙夭?纔仁便壽,纔鄙便夭。壽夭乃是善惡之氣所致。仁則善氣也,所感者亦善。善氣所生,安得不壽?鄙則惡氣也,所感者亦惡。惡氣所生,安得不夭?」問:「天地明察,神明彰矣。」曰:「事天地之義,事天地之誠,既明察昭著,則神明自彰矣。」問:「神明感格否?」曰:「感格固在其中矣。孝弟之至,通於神明。神明孝弟,不是兩般事,只孝弟便是神明之理。」又問:「王祥孝感事,是通神明否?」曰:「此亦是通神明一事。此感格便王祥誠中來,非王祥孝於此而物來於彼也。」問:「行狀云:『盡性至命,必本於孝弟。』不識弟何以能盡性至命也?」曰:「後人便將性命別作一般事說了;性命孝弟只是一統底事,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。至如洒埽應對與盡性至命,亦是一統底事,無有本未,無有精粗,卻被後來言性命者別作一般高遠說。故舉孝弟,是於人切近者言之。然今時非無孝之人,而不能盡至命者,由之而不知也。」

  問:「窮神知化,由通於禮樂,何也?」曰:「此句須自家體認。一作玩素。人往往見禮壞樂崩,便謂禮樂亡,然不知禮樂未嘗亡也。如國家一曰存時,尚有一曰之禮樂,蓋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。除是禮樂亡盡,然後國家始亡。雖盜賊至所為不道者,然亦有禮樂。蓋必有總屬,必相聽順,乃能為盜,不然則叛亂無統,不能一曰相聚而為盜也。禮樂無處無之,學者要須識得。」問:「『明則有禮樂,幽則有鬼神』,何也?」曰:「鬼神只是一箇造化。『天尊地卑,乾、坤定矣,鼓之以雷霆,潤之以風雨』,是也。」

  「禮云禮云,玉帛云乎哉?樂云樂云,鍾鼓云乎哉?」「此固有禮樂,不在玉帛鍾鼓。先儒解者,多引『安上治民莫善於禮,移風易俗莫善於樂』。此固是禮樂之大用也,然推本而言,禮只是一箇序,樂只是一箇和。只此兩字,含畜多少義理。」又問:「禮莫是天地之序?樂莫是天地之和?」曰:「固是。天下無一物無禮樂。且置兩隻(倚)〔椅〕子,纔不正便是無序,無序便乖,乖便不和。」又問:「如此,則禮樂卻只是一事。」曰:「不然。如天地陰陽,其勢高下甚相背,然必相須而為用也。有陰便有陽,有陽便有陰。有一便有二,纔有一二,便有一二之閒,便是三,已往更無窮。老子亦曰:『三生萬物。』此是生生之謂易,理自然如此。『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』,自是理自相續不已,非是人為之。如使可為,雖使百萬般安排,也須有息時。只為無為,故不息。中庸言:『不見而彰,不動而變,無為而成,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。』使釋氏千章萬句,說得許大無限說話,亦不能逃此二句。只為聖人說得要,故包含無盡。釋氏空周遮說爾,只是許多。」

  問:「『及其至也,聖人有所不能』,不知聖人亦何有不能、不知也?」曰:「天下之理,聖人豈有不盡者?蓋於事有所不○知,不○能也。至纖悉委曲處,如農圃百工之事,孔子亦豈能知哉?」或曰:「至之言極也,何以言事?」曰:「固是。極至之至,如至微至細。上文言『夫婦之愚,可以與知』。愚,無知者也,猶且能知,乃若細微之事,豈可責聖人盡能?聖人固有所不能也。」

  「君子之道費而隱」,費,日用處。

  「時措之宜」,言隨時之義,若「溥博淵泉而時出之」。

  「王天下有三重」,言三王所重之事。上焉者,三王以上,三皇已遠之事,故無證。下焉者,非三王之道,如諸侯霸者之事,故民不尊。

  「思曰睿,睿作聖。」致思如掘井,初有渾水,久後稍引動得清者出來。人思慮,始皆溷濁,久自明快。

  問:「召公何以疑周公?曰:「召公何嘗疑周公?」曰:「書稱『召公不說』,何也?」「請觀君奭一篇,周公曾道召公疑他來否?古今人不知書之甚。書中分明說『召公為保,周公為師,相成王為左右,召公不說, 周公作 君奭』,此已上是孔子說也。且召公初升為太保,與周公並列,其心不安,故不說爾。但看此一篇,盡是周公留召公之意,豈有召公之賢而不知周公者乎?詩中言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。豈特周大夫?當時之人,雖甚愚者,亦知周公刺朝廷之不知者,為成王爾。成王煞是中才,如天大雷電以風,而啟金縢之書。成王無事而啟金縢之書作甚?蓋二公道之如此,欲成王悟周公爾。近人亦錯看卻其詩,云『荀子書猶非孟子,召公心未說周公』甚非也。」

 又問:「金縢之書,非周公欲以悟成王乎?何既禱之後,藏其文於金縢也?曰:「近世祝文,或焚或埋。必是古人未有焚埋之禮,欲敬其事,故藏之金縢也。」「然則周公不知命乎?」曰:「周公誠心,只有欲代其兄,豈更問命耶?」

  或問:「人有謂周公營洛,則成王既遷矣。或言平王東遷,非也。周公雖聖,其能逆知數百載下有犬戎之禍乎?是說然否?」曰:「詩中自言王居鎬京,將不能以自樂,何更疑也?周公只是為犬戎與鎬京相逼,知其後必有患,故營洛也。」

  問:「高宗得傅說於夢,文王得太公於卜。古之聖賢相遇多矣,何不盡形於夢卜乎?曰:「此是得賢之一事,豈必盡然?蓋高宗至誠,思得賢相,寤寐不忘,故○兆先見於夢。如常人夢寐閒事有先見者多矣,亦不足怪。至於卜筮亦然。今有人懷誠心求卜,有禱輒應,此理之常然。」又問:「高宗夢往求傅說耶?傅說來入高宗夢耶?」曰:「高宗只是思得賢人,如有賢人,自然應他感。亦非此往,亦非彼來。譬如懸鏡於此,有物必照,非鏡往照物,亦非物來入鏡也。大抵人心虛明,善則必先知之,不善必先知之。有所感必有所應,自然之理也。」又問:「或言高宗於傳說,文王於太公,蓋已素知之矣,恐群臣未信,故託夢卜以神之。」曰:「此偽也,聖人豈偽乎?」

  問:「舜能化瞽、象,使不格姦,何為不能化商均?」曰:「所謂『不格姦』者,但能使之不害己與不至大惡。若商均則不然。舜以天下授人,欲得如己者。商均非能如己爾,亦未嘗有大惡。大抵五帝官天下,故擇一人賢於天下者而授之。三王家天下,遂以與子。論其至理,治天下者,當得天下最賢者一人,加諸眾人之上,則是至公之法。後世難得人而爭奪興,故以與子。與子雖是私,亦天下之公法,但守法者有私心耳。」

  問:「四凶堯不誅,而舜誅之,何也?」曰:「四凶皆大才也,在堯之時,未嘗為惡,堯安得而誅之?及舉舜加其上,然後始有不平之心而肆其惡,故舜誅之耳。」曰:「堯不知四凶乎?曰:「惟堯知之。」「知其惡而不去,何也?」曰:「在堯之時,非特不為惡,亦賴以為用。」

  「納於大麓。」麓,足也,百物所聚,故麓有大錄萬幾之意。若司馬遷謂納舜于山麓,豈有試人而納於山麓耶?此只是歷試舜也。

  放勳非堯號,蓋史稱堯之道也,謂三皇而上,以神道設教,不言而化,至堯方見於事功也,後人以於勳為堯號,故記孟子者,遂以「堯曰」為「放勳曰」也。若以堯號放勳,則○陶當號允迪,禹曰文命,下言「敷於四海」有甚義?問:「詩如何學?」曰:「只在大序中求。詩之大序,分明是聖人作此以教學者,後人往往不知是聖人作。自仲尼後,一作漢以來。更無人理會得詩。如言『后妃之德』,皆以為文王之后妃。文王,諸候也,豈有后妃?又如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,憂在進賢,不淫其色』,以為后妃之德如此。配惟后妃可稱,后妃自是配了,更何別求淑女以為配?淫其色,乃男子事,后妃怎生會淫其色?此不難曉。但將大序看數遍,則可見矣。」或曰:「關睢是后妃之德當如此否?樂得淑女之類,是作關睢詩人之意否?」曰:「是也。大序言:『是以關睢樂得淑女以配君子,憂在進賢,不淫其色,哀窈窈,思賢才,而無傷善之心焉。』是關睢之義也。只著箇是以字,便自有意思。」曰:「如言『又當輔佐君子,則可以歸安父母』,言『能逮下』之類,皆為其德當如此否?曰:「是也」問:「詩小序何人作?」曰:「但看大序即可見矣。」曰:「莫是國史作否?」曰:「序大分明言『國史明乎得失之○』,蓋國史得詩於採詩之官,故知其得失之○。如非國史,則何以知其所美所刺之人?使當時無小序,雖聖人亦辦不得。」曰:「聖人刪詩時,曾刪小序否?」曰:「有害義理處,也須刪改。今之詩序,卻煞錯亂,有後人附之者。」曰:「關睢之詩,是何人所作?」曰:「周公作。周公作此以風教天下,故曰『用之鄉人焉,用之邦國焉,上以風化下,下以風刺上』,蓋自天子至於庶人,正家道當如此也。二南之詩,多是周公所作。如小雅六月所序之詩,亦是周公作。」「後人多言二南為文王之詩,蓋其中有文王事也。」曰:「非也。附文王詩於中者,猶言古人有行之者,文王是也。」

 

 

 

…………〈待續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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